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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7-26 0
应急切割刀是有的,但是它们被锁在轮机长的工具箱里面。这把锁,没人能打开,因为轮机长是这次出事的四名失联人员之一,他带着钥匙一起消失在了那片海里。船上需要这把刀的时候,它在箱子里,而人已经不在了。这艘游船叫“蓝湾58号”,船上没有装遇险自动报警系统,就是那个叫AIS的东西。
之前的规定不是这样的。2017年的时候,这里也出过事,死了13个人,也是因为天气不好。那次事情之后,官方就出了很明确的要求,说小吨位的游船必须装上那个报警系统,而且每条船都得配应急切割刀,就是为了防止人被东西缠住跑不掉。这些规定,好像都写在纸上了,但是“蓝湾58号”游船没有装那个报警器。
那批救生衣是有问题的。早在半年前,就有人投诉过这艘船的公司,投诉的内容就是说他们的救生衣发霉了,又旧又重,连小孩子都拿不动。这一次出事,船上掉进水里的46名乘客,身上穿的,或者说手里拖着的,就是这同一批发了霉、吸了水像棉袄一样沉重的东西。这些东西,在关键时候,没有救到人。
有一段不知道谁拍的录像,记录了水里绝望的一幕。一个家长,可能是一个父亲,也可能是一个母亲,他正在用尽力气去撕一件救生衣外面那层厚厚的塑封袋。袋子很结实,他的手在水里使不上劲,怎么都撕不开。他们放弃了,只能用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,就那样在冰冷的海水里硬生生漂着。救生衣成了没用的东西。
这艘船最多只能坐6个人。那天船上装着49个人。
救援艇开过来以后,场面很乱。最先拼了命跳上救援艇的那几个人,全都是成年的男子。他们在倾覆的船舱里,用脚踢开脚下散落的碎玻璃,给自己找到了一条可以先逃出去的路。他们先走了,把剩下的人留在了后面。那些被留在后面的人,是老人、妇女,还有很多很多的孩子,他们都被倒扣过来的船舱困住了。
船整个翻过来以后,船舱里什么都看不见,一片漆黑,你根本分不清楚哪里是上面,哪里是下面。外面的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把船底掀起来,然后再重重地拍下去,每一次撞击,都像是要把这艘船彻底砸碎。人们就在这样的黑暗和撞击里挣扎,或者等待。恐惧是什么样子的?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船舱里的样子吧。
家属们后来拿到了钱,一人25万越南盾。他们领到钱的时候,人就在殡仪馆门口,很多人拿了钱就直接蹲在了地上,靠着墙哭。他们手里攥着那一叠纸钞,这些钱,是一条人命最后的交代。翻译在一旁劝他们,让他们快点在一份和解书上签字,说签了字才能顺利拿到这笔钱,不然保险公司的流程就走不下去,钱也拿不到。
这笔钱,在越南当地,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不算少。一个普通的越南工人,可能要不吃不喝地干上大半年的活,才能挣到这么多的钱。可是对于这些从国外赶来的家属来说,这笔钱又算得了什么呢?他们拿着这些钱,甚至都买不回一张从越南回自己国家的经济舱机票。亲人没了,这就是他们得到的全部。
气象台其实发布了预警。7月19日那天下午13点的时候,就发布了短时强对流天气的预警信号。在码头上,广播里什么声音都没有,一片安静。那艘游船,就在下午14点15分的时候,离开了港口。时间就差了那么一点点,也许就差了3分钟。这短短的3分钟,其实足够做很多事了。
如果船没有开走,如果晚那么3分钟,也许码头的工作人员能把缆绳在柱子上再多绕上几圈;如果有人听到了预警,也许还能让船上的每一个游客都提前穿好救生衣,并且把每一个卡扣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。可是没有如果,船就这么开走了,带着满船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的人,驶向了风暴中心。
7月19日14点47分,1级暴风来了。
游客们当时还不知道危险。船开出去以后,很多人都待在二层的露台上,那里视野好。他们看见天边的乌云,黑压压的一片,觉得很壮观,还纷纷举起自己的手机,对着天空的乌云拍照、录像。没有人告诉他们,那是危险的信号。他们看着乌云离自己越来越近,直到整艘船都开进了风里。船没有停下来,也没有要返航的意思。
风暴来的时候,浪头有三层楼那么高。一个浪打过来,船一下子就侧翻了。从船身侧翻,到它完全沉没到海底,整个过程用了不到35分钟。49条鲜活的生命,就在这片海里消失了。后来官方公布了打捞上来的遗体数量。
35具遗体
在找到的这些遗体里面,有一个情况让人心里发凉——其中有三成的人,是被安全带紧紧地绑在座位上的。他们从出海开始,就系着那根带子,一直到船翻了,人死了,那根带子都还没有松开。本来是用来救命的东西,最后却成了他们的束缚,让他们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。
这片出事的海域,当地的渔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,叫“刀子口”。这个名字不是随便叫的,因为这里的风和浪,一年到头都比别的地方要大上一到两个等级。这里出事也不是第一次了,就在去年,同样是在这片“刀子口”,也发生过翻船的事情。只是这些事情,那些远道而来的游客们,根本就不知道。
现在,下龙湾所有和“蓝湾58号”同一种类型的游船,都被官方要求开回港口停着。官方说,要对这些船进行一次全面的“体检”,确保它们的安全。规定里并没有说,这次体检的费用,到底应该由谁来出。很多船主不想自己掏这笔钱,他们心里盘算着另外的事情。
不少船东根本不打算再做这门生意了,他们想着干脆趁这个机会,直接把船当成二手船卖掉,然后拿着钱跑路,再也不回来了。这样一来,既不用出体检的钱,也不用再为将来的风险担惊受怕。他们觉得,这才是最划算的买卖。船对他们来说,只是挣钱的工具,现在这个工具可能会赔钱了,那就扔掉它。
下个星期,下龙湾的航线就要重新开放了。太阳出来后,海面会被晒得暖洋洋的,海水蓝得发亮,看起来就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,平静又美丽。大概再也不会有人去提起,那个1级风的下午,那场风暴是怎么突然出现的。游客们还是会继续来,继续登上那些游船。
他们上船之后,最关心的可能还是自己的手机电量够不够,想着要在哪些地方拍出好看的照片。他们不会去想,也不会去检查,自己座位旁边那件救生衣的扣环,是不是一拉就会断掉;他们也不会去问船长,这片海域以前是不是死过人。他们看到的,只是风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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